清晨,七点二十一分三十一秒,猎人走进某座位处亚热带的雨林。
七点二十一分三十秒到三十五秒,猎人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迷雾,视野中的血红色浆团在第二秒到第四秒间晕染开来。
七点二十一分三十五秒,猎人僵直倒地,意识保持清醒,树冠上出现了五百七十六只赤肤裸猿、五十二只尾翼展开的雄性爪哇孔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中的无名蓝色荧光菌类,以及不计其数的其他猿猴以及体型异常庞大的鸟类;树干部分的树皮正在不可遏制地迅速开裂,露出里面遍布的猩红色肉瘤,又在完全开裂后以可忽略不计的时间复原,每裂开一次,里面的肉瘤都在重新进行分布,每一次组成的形状都会更加接近一个头插羽毛的男性独眼印第安老巫师的脸;地面上穿梭着无毛的野兔——它们长于自身长度两倍的利爪让动弹不得的猎人不禁想到洞穴里的杀人兔——与蓝黑相间的箭毒蛙,其中母蛙背上布满眼球大小的蛙卵,孕育着的新生命正像一个个纯黑的眼球,凝视着俯视它们的一切事物。
七点二十一分五十秒开始到七点二十三分十秒结束,整个雨林仿佛被纵向压缩了一般,遮天蔽日的高山榕变得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高,却比原来宽了两倍,眼里的一切事物都被横向拉伸。
七点二十三分十一秒,所有动植物恢复了正常的比例,猎人的身体重新灵活起来,他捡起掉在地上的猎枪,精准地向刚从他身边疾驰而去的一只野兔发射了一颗子弹,在子弹击中兔子前的数瞬间,所有活物的动作都回到了一点三秒以前,并在未来的一点三乘一百三十一秒内反复在重复了第一个一点三秒内的动作后回到一点三秒前,丛林像一部卡碟的电影,猎人回想起在他八岁时就摔下悬崖尸骨无存的妈妈讲过的神话,心里默念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所有生灵逃出令人窒息的循环后又过了一段时间,猎人的心与丛林都恢复了平静,形态异常的动物们都消失了。猎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猎杀的血腥味几乎化作浓雾从这个五十二岁的老猎人沟壑纵横的橙色面庞上那深不见底的阴影里爬出。不错,他就是这一带最好的猎人,只不过造物主喝昏了头,让凡间的人看见了本不该让他们看见的实验品。忽然,耳边传来一阵肃穆的圣歌,一只水鹿跳到了猎人前方数米的地方,竟唱着猎人听到的曲调。水鹿缓慢而有力地向猎人靠近,它的面庞逐渐清晰:鼻梁、侧脸上都有不断开合的缝,露出里面的赤红与污白相间的肌肉与肌腱,整张脸上一共有七个黢黑的眼状黑洞。之前消失的动物们此时再次覆盖了猎人头顶的天空,它们都唱着这首就算村子里最老的老人也没听过的圣歌。随着圣歌的进行,巨鸟们的肉迅速流逝了,羽毛掉落,巨大的骨架越发变得明显,眼球纷纷从眼眶滚落,仅仅靠眼外肌维持着不落地。其它动物的生命也在不断枯萎,野兔、猿猴、箭毒蛙全身都在变黑,分解工作的进程前所未有的加快了。
终于,正午十二点,丛林只剩下了数珠树苗与足足三米厚的降解物。猎人的尸体却依然完整,从十一点用一发子弹结束自己生命开始,他的眼睛就没有合上。猎人从头到尾见证了丛林这位高妙的舞蹈家的演出。